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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回 落草

  顏真卿從井裡爬上來,笑著在宴席上坐下。萍鶴也默默地落座。


  天慧星從顏真卿身上脫離而出,地巧星則從他的毛筆中浮現,二星向眾人打了招呼。


  顏真卿說:「聽說安祿山舉兵了。我和杲兄早就察覺這個形勢。為了阻遏他的侵攻,我們已經開始籌備軍備了。」


  顏杲卿點頭接口:「我也要回到常山的駐地,準備和他一戰。只不過,我和真弟都是文官,不是那種帶頭揮劍衝鋒的武將。魔星的力量反而可能成為我們的負擔。」


  「所以你們才接受收星吧?」


  鋼先點了點頭。


  「那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?」


  顏真卿問道。鋼先和雷先等人互相交換了眼色,然後鋼先回答:「安祿山和長安的楊國忠都有魔星。我們得輪流潛入,設法收服才行。」


  「那可是……」


  顏杲卿臉色發白地說:「風險太大了,你們最好分頭行動。」


  但鋼先搖了搖頭:「考慮到對方的規模,我們分散反而更危險。溝通聯絡的管道也很有限。不如先集中力量潛入一方,收星完成後再迅速撤離。」


  「好大的膽子啊。你有把握嗎,鋼先?」


  面對有些不安的顏真卿,鋼先笑了笑說:「不知道,但不做就只有等死了。」




  過了幾天,陸續傳來安祿山的動態。據說,安祿山軍從大本營范陽一舉南下,輕易地突破了各個關卡,迅速吞併了沿途的勢力範圍。


  「與其說他厲害,不如說唐朝太愚蠢了。安祿山聲稱奉『密詔』討伐楊國忠,因此要求放行,守軍竟然照單全收,幾乎沒做任何抵抗。」


  顏真卿雖然笑著這麼說,眼神卻透著憤怒。顏杲卿也氣得滿臉通紅。


  「真是沒骨氣!眾所周知,安祿山早就蓄謀叛亂,但真槍實彈殺上門時,竟然像通風口一樣敞開大門。」


  鋼先點頭說:「安祿山的進攻比預期的還快。」


  「鋼先君,我有個提議。」


  「什麼提議,顏杲卿閣下?」


  「請來我的駐地常山吧。安祿山軍會經過那裡。到時我把你們舉薦給他,讓你們以間諜身分混入。」


  「舉薦?」


  鋼先驚訝地問。顏杲卿神秘地點點頭。


  「說來,我能當上常山太守,就是多虧安祿山的提拔。在他看來,我是欠他人情的,理應站在他那邊。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。」


  鋼先想了想說:「那真是感激不盡。但這樣好嗎?如果日後……」


  鋼先欲言又止。顏杲卿微微一笑。


  「如果唐朝滅亡,安祿山得了天下,背叛朝廷的人肯定難逃一死。但那又如何?我和真弟都不願苟且偷生。而且,從今以後,天下必然還有許多忠義之士挺身而出。唐朝不會那麼輕易覆亡的。」


  顏真卿也說:「我看安祿山和楊國忠,素來就勢不兩立。現在兩人竟然都在利用魔星,令人不快啊。拜託了,鋼先。其實我很想阻止你們,但事到如今,也只能靠你們了。」


  在兩人熱切的注視下,鋼先等默默地重重點頭。




  跟隨顏杲卿,收星陣來到常山這片位於平原以北的地區。


  為了蒐集情報和調度兵力,顏杲卿忙得不可開交。轉眼間過了幾天,鋼先等人也開始緊張起來。


  在分配到的房間裡,收星陣的成員反覆討論著今後的行動方針。


  「沒想到唐流嶬說的話這麼快就成真,真是躁動啊。」


  「什麼意思,鋼先?」


  「戰亂一開始,當權者們就紛紛露出了獠牙。我還以為這是幾年後的事呢。」


  「我也以為安祿山會等到皇帝駕崩後才叛亂的。」


  雷先一邊看著從顏杲卿那裡借來的資料,一邊說。


  「這裡有各種推測。有人說安祿山是為了奪取皇帝寵愛的楊貴妃,才提前發動叛亂。」


  「什麼?別開玩笑了!」


  李秀突然喊了一聲,踢了下牆。雷先嚇得腿軟。


  「不能因為兒女情長就挑起戰爭,我非得把他們全揍一頓不可!」


  「李秀,你冷靜一點。」


  萍鶴關切地勸慰著。李秀這才回過神來,重新坐下。


  鋼先閉上眼說:「我也覺得太突然了,心裡不踏實啊。為了收星,竟然要站到和國家對立的立場上。就算想向英貞他們請示,人家也管不了這麼遠。下定決心真的不簡單啊。」


  說完這番嚴峻的現實後,鋼先不再多言,低下了頭。




  又過了幾天,安祿山軍終於兵臨城下。


  顏杲卿帶著收星陣在管轄範圍內的藁城迎接安祿山。看著擠滿城門外的大軍,顏杲卿說:「將軍駕臨,竟帶了如此龐大的兵馬。只是奉詔討伐君側的奸佞,未免兵力過剩了吧?」


  安祿山擺動著龐大的身軀回答:「你在說什麼啊。宰相楊國忠狡猾得很,我們不全力以赴,怎能替陛下剷除奸佞?你該不會不讓我們通過吧?」


  安祿山露出詭異的白眼瞪著他。顏杲卿連忙揮手辯解:「當然會放行。還有,先前信中提到的,我帶了一些可充當諜報人員的士兵來。」


  安祿山點點頭,從鼻子裡哼了一聲。


  「那就好。顏太守,這是我的一點心意。今後,這片土地就交給你了。」


  說著就吩咐部下拿出禮服遞給顏杲卿。顏杲卿恭敬地接過,回到自己房間。


  房裡,鋼先等人正等著他。


  「好了,你們快走吧。接下來就全靠你們了。祝你們一切順利。」


  鋼先拱手說:「承蒙您的厚愛。那麼,珍重。」


  說完微微一笑。


  「嗯。不過遲早有一天,我們會舉義旗反抗。到時候,推薦你們的事恐怕會連累你們。要多加小心。」


  說著,顏杲卿將贈禮扔到了一邊。看到這一幕,魯乘很是氣憤。


  「哼,紫色禮服是只有天子才能賜予的品級之色。安祿山這是自封皇帝的節奏啊。」


  聽他這麼說,鋼先笑了。


  「這不是早就預料到的嗎?比起這個,我們的身分設定可是二十出頭的兄弟。老爺子你可別說話露餡啊,大哥。」


  收星陣的成員以張天師之名起了個張姓化名,混入了安祿山軍的諜報部隊。李秀和萍鶴則女扮男裝,以免招惹好色的安祿山。


  安祿山軍休整了一陣後,很快就從藁城出發了。




  安祿山軍以破竹之勢向前推進。


  士兵的樣子也逐漸改變,開始變得殘暴起來。


  十二月,大軍來到了黃河邊。


  出於某種考量,安祿山把全軍集中在視野不佳,沒有橋梁的河岸。十二月的寒風吹得士兵直打哆嗦。


  安祿山下令:「不管是木頭還是草,能漂在水上的東西全給我找來。我們要渡河!」


  「什麼?游泳……不如造船吧。」


  有將領提出異議,安祿山卻笑著說:「你懂什麼。河對岸的靈昌,唐軍正在集結,想要頑抗到底。如果坐船渡河,半路上肯定會遭到攻擊。照我說的做!」


  於是士兵們聚集了大量的草束和船隻殘骸。這些東西被整個兒扔進河裡,多到攔住了黃河的水流。


  看著眼前的景象,安祿山點點頭。


  「很好。就這樣擱一晚上。」


  第二天早上,昨天丟下水的草木竟然全部凍結在一起,形成了一座結實的浮橋,直通對岸。


  安祿山微微一笑。


  「出發!」


  大軍一口氣渡過了黃河。


  唐軍萬萬沒想到敵人會從水面上走過來。靈昌就在這突如其來的奇襲中輕易地投降了。


  又過了三天,安祿山軍奪下了陳留這片土地。來到這裡,安祿山勃然大怒,怒吼道:「唐朝,你們做得好事!竟敢斷定我是逆賊。你以為誰在守衛你的邊疆?我再也不跟你們客氣了,要搶光你們的一切!」


  於是,士兵掠奪和屠殺的行為正式獲得了許可。


  安祿山軍侵入城鎮,殺人放火無惡不作。到處是慘不忍睹的景象。


  由於諜報部隊和一般士兵的行動無關,鋼先等人暗自鬆了口氣,倖免於難。


  「這下可保住小命了。真得好好感謝顏杲卿啊。」


  「鋼先,為什麼安祿山要做出這麼殘酷的事?」


  對雷先的提問,鋼先看了眼資料,回答說:「朝廷終於認定安祿山是反賊了。皇帝一直很寵信安祿山,所以即使有壞消息傳來,也不太相信。但現在朝廷終於下定決心要討伐,還處死了安祿山在長安的兒子安慶宗。所以安祿山現在縱兵殘殺,是為了報復。」


  「天啊!」雷先憤慨不已。


  魯乘闡述了自己的見解:「其實安祿山對皇帝沒什麼怨恨。如果皇帝肯投降,他的暴行應該也會收斂一些。但這是不可能的。唉,眼下已是名副其實的戰亂了。」


  「不能再猶豫了。一定要設法接近安祿山才行。」


  李秀咬牙切齒地說。但鋼先等人仍感到被人監視著,無法輕舉妄動。就這樣,安祿山在武牢之戰擊敗了唐朝名將封常清,終於攻陷了洛陽。


  洛陽自古以來就是歷代王朝的重要都城。正如魯乘所料,安祿山攻下洛陽後,暫時按兵不動,讓士兵休整生息。


  讓士兵「休息」,也就等同於縱容他們搶劫。


  正值隆冬時節。到處是血染雪白的慘景,哀嚎聲此起彼伏,不絕於耳。


  鋼先等人只能盡量不去看窗外的情景。




  過了一陣子,鋼先所屬部隊的上司來找他們。


  「張家兄弟,你們的第一個任務來了。去陝州當斥候,偵察一下敵情。」


  陝州位於洛陽和長安之間。聽說那裡有唐軍的將領在紮營,他們的任務是去查探虛實。


  鋼先等人立刻出發,喬裝成平民百姓,接近唐軍大營。然後向附近的農夫們打聽消息。


  「原來如此。鎮守此地的是在武牢之戰中敗北的封常清,以及從長安調來的高仙芝。」


  雷先彙報情況後,李秀拍著大腿說:「沒想到高仙芝這號人物也來了。他可是身經百戰的名將啊。看來唐朝總算意識到安祿山的可怕了。」


  這時,魯乘和百威回來了。


  「鋼先,不好了。」


  「怎麼回事?」


  「我們發現那兩位將軍身上都有魔星。」


  「什麼?」


  雷先他們頓時騷動起來。魯乘嘆了口氣。


  「百威有這種感應。恐怕這兩位將才身上,也寄宿著魔星之力。鋼先,你怎麼看?」


  鋼先抱著頭。如果從能幹的將軍那裡奪走力量,就可能導致唐軍輸給安祿山。但是,收星行動本來就應該不分敵我。


  「總之先潛入軍營吧。再多觀察一下情況,再決定下一步。」


  大家都同意了鋼先的提議。




  雖然會大量消耗他的體力,但有魯乘施展幻術的話,潛入簡直易如反掌。進入軍營後,他們換上從唐兵那裡借來的軍裝,四處查看唐軍的狀況。


  然而和安祿山軍的精銳相比,唐軍顯得十分虛弱,士氣也很低落。不少人被安祿山軍嚇得直掉眼淚。


  鋼先等人來到兩位將軍的帳篷前。告訴守衛是來換崗的,把他打發走,偷偷觀察起帳內的情形。


  「封常清,你終於來了。情況如何?」


  高仙芝在詢問。封常清搖搖頭。


  「不妙啊。我們的兵和敵人的兵,質量差得太多了。再說,這裡是平原,騎兵作戰的理想地形,安祿山軍肯定駕輕就熟。不如撤退吧。」


  「這樣一來,陝州不就守不住了嗎?」


  封常清點點頭。


  「安祿山暫且盤踞洛陽,因為面對的戰線也拉得太長了。趁這個機會,我們退到潼關,鞏固防線如何?」


  「嗯,這是上策。聽說各地都在組織義軍,從側面牽制叛軍。那我們的任務就是把安祿山牢牢釘住,讓他無法再前進。……本來是這麼打算的。但不知怎的,我心裡總有另一個聲音,在催促我拔劍殺敵。這衝動真令人煩惱。」


  「連你也這樣嗎?說實話,我也時不時會熱血沸騰呢。」


  聽到這番對話,鋼先回頭看向魯乘。


  「拜託了,施展幻術吧。我們得收星。」


  魯乘吃了一驚,問道:「這樣好嗎,鋼先?」


  「他們的判斷很正確。但是,魔星之力恐怕會干擾他們的理智。」


  魯乘點點頭,張開雙手默念咒語。不一會兒,就聽見兩位將軍發出驚叫。


  「怎麼回事!有毒蜂飛進來了!」


  「這,這是馬蜂吧!快逃啊!」


  兩人彎下腰,趴在地上。鋼先一揮手,萍鶴立刻靠近,用飛鏢把兩人打暈。接著,他們分別從高仙芝體內收服了地威星,從封常清體內收服了地英星。


  回到大本營,鋼先等人如實報告了情況。陝州一戰唐軍慘敗,向西退守潼關。而安祿山軍沒有乘勝追擊,依然駐紮在洛陽。




  陝州之戰結束後沒多久,鋼先等人被安祿山召見了。


  本以為這是收星的大好機會,但由於魯乘過度使用幻術尚未恢復,加上安祿山身邊有一批強悍的侍衛,讓他們無法輕舉妄動。


  接受了鋼先等人的行禮,安祿山開口說:「繼顏真卿之後,連顏杲卿那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也舉兵造反了。」


  鋼先等人心裡一驚。但安祿山並沒有注意到。


  「放心吧。聽說控制陝州,有你們偵察的功勞。我不懷疑你們。」


  然後他話鋒一轉:「我想讓你們去幫助某個人。雖說是諜報任務,但對象是我軍內部。具體情況你們去找那個人問清楚。」


  一頭霧水地被調離了原部門,鋼先等人踏出安祿山的宮殿,走了一段路。


  按照指示找到目的地,一進門,牆壁,天花板,家具,全都裝飾著從未見過的圖案。


  「這,這不就是西域大秦一帶的風格嗎?」


  李秀說。大秦是古羅馬帝國的古稱,泛指西歐各國。


  跟著侍者的腳步,他們被帶到一間偌大的廳堂。房間深處,坐著一位年輕女性。


  一頭金黃色的秀髮柔順地卷曲著。皮膚白皙透亮。豐滿的胸脯,纖細的腰肢。一雙湛藍的眼眸注視著鋼先等人。


  她操著獨特的口音開口了:「久仰'張家兄弟'的大名。我是占星術師福爾圖娜,來自東羅馬帝國。」


  說著,她平靜地微笑起來。鋼先等人一頭霧水,只得行了個禮。過了一會兒,李秀撞了撞鋼先的肩膀。


  「怎麼了?」


  「你看這個。」


  李秀指著朔月鏡。鏡中映出福爾圖娜的身影,上面浮現出幾個字。


  天微星


  「是魔星!」


  聽到這句話,福爾圖娜依然微笑著站起身,取下背後掛著的兵器。那是一根棍子,兩端裝飾著龍形圖案,連接著兩把巨大的寬劍。


  鋼先舉起追魔劍。


  「看你一臉柔弱,沒想到用這麼凶悍的武器。」


  「這叫'兩大劍',讓我先領教一下你的劍術吧。」


  福爾圖娜輕輕揮動兩大劍,朝鋼先砍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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