鋼先一行三人渡過河流,來到洪州。接下來幾天風平浪靜,並未發生任何事件。
二月下旬的一天,他們走在靠近森林的鄉間小路上。一片田園風光,不時有鳥兒飛來覓食。李秀突然問道:「我以為你們道士會呼風喚雨,驅使式神,結果原來並非如此嗎?」
賀氏兄弟苦笑著說:「那樣的神通,恐怕只有張天師和應究才有吧。」
鋼先補充:「沒錯。就連我大哥在道士階級裡,也只晉升了兩級而已。」
雷先不好意思地搔搔頭,「因為我專注於武術修煉嘛。」
「我連升一級都沒有,每次考試都掛。」鋼先聳聳肩說。
「那是因為你根本沒興趣吧。」雷先揶揄弟弟。
李秀聽了兄弟倆你一言我一語的拌嘴,笑得很開心。但她馬上若有所思地說:
「鋼先,你的武功似乎不太行啊。這樣上路沒問題嗎?」
被說中痛處,鋼先卻毫不在意地承認:「我是很弱沒錯。去年龍虎山派的武術大會,我還是墊底的。」
「他每年都那樣。」雷先伸出手指補刀。
鋼先苦笑著說:「當初就該多練練的。不過有大哥和李秀在,我就放心多了。」
「雷先的武藝確實了得。你有參加大會嗎?」李秀好奇地問。
雷先得意地點點頭,「當然。我拿到亜軍。」
「亜軍?不是冠軍?還有更強的人?」
「是應究。他空手,我拿棍,卻從沒贏過他。我們年紀明明差不多的。」雷先扁扁嘴。
李秀莞爾一笑,又問:「你們兄弟是在龍虎山長大的嗎?」
鋼先點頭,說起他們的身世。
原來,現年十九歲的鋼先本名叫賀港,二十一歲的雷先本名賀濱。
兩人自小在附近的上清宮做雜工,後來成為道士。雷先,鋼先這些道號就是那時取的。
雷先後來專修武術,成了棍術好手。鋼先學過一點劍術,但很快就放棄了。
「為什麼不學了?」李秀問。
「從唐朝建立到現在,天下太平已久。戰事只發生在邊疆,感覺練武似乎沒什麼必要。」
雷先雙手抱胸點頭說:「現在確實不比戰亂的年代。」
李秀聽了卻指著鋼先說:「可是啊,保護自己總是要有兩下子的。」
說著,她抽出雙戟,一邊走一邊開始指導戰鬥要領。鋼先一臉苦惱地看向哥哥,後者抬抬下巴示意他好好學。
就在這時,樹上忽然掉下個東西。它轉眼間改變方向,朝鋼先襲來。
「什麼玩意?」鋼先趕緊閃開,定睛一看。
「好像是隻鳥。」李秀說。雷先指著那東西喊:「它調轉方向,又來了!」
那鳥貼著地面滑翔,眨眼就到眼前。三人齊齊跳開閃避。
然後那鳥筆直地飛上高空,不見蹤影。
「會不會是被魔星附身的鳥?」李秀疑惑地問。
鋼先搖搖頭,低聲說:「你們稍等。」
三人排成一列繼續前進。突然,一隻灰色的鳥迎面飛來。但這次大家故意裝作沒看見,照舊前行。這是鋼先吩咐的。
鳥兒逼近鋼先眼前。見他毫無反應,似乎有些惱怒,倉皇改道飛走了。
這時鋼先停下腳步大喊:「喂,主人,可以出來了。你的寵物我們看穿了。」
話音剛落,附近的樹林裡悄然飄下一個人影。
他身穿深綠色斗篷,頭上戴著連在一起的頭巾,遮住了整張臉,只露出下巴。那人身材矮小。
那隻鳥也飛回來,停在他手臂上。
「小夥子,你為何不躲?」矮個子悶聲問道。
「因為感覺不到殺氣。所以猜想是有人在試探我們。」 鋼先微笑著回答。
對方聽了,聳聳肩笑道:「雖說個頭像鴿子,但那是隻鷹吧?」雷先問。
「是鷂,狩獵常用的小型鷹。」頭巾男子點點頭。
「可是,牠好像不太尋常。」李秀狐疑地說。
只見那隻鷂的右翼和左腳是義肢,左眼也殘缺不全。
「牠被魔星襲擊,受了重傷。我為牠裝了義翼和義足,又餵牠吃了些仙丹,所以力氣很大。」
「慢著,你說魔星和仙丹?你到底是何方神聖?」鋼先提高了警惕。
「老夫也是道士,魯乘的便是在下。仔細聽著,一百零八星降臨人界已久,到處搗亂。」
「原來如此。」鋼先恍然大悟。一百零八星五十年前就來到人世,肯定早就捅了不少婁子。
「這隻鷂叫百威。牠從你們身上嗅到魔星的味道,所以過來探探虛實。」
「你找我們有何貴幹?」鋼先問。
「我的同伴被一個魔星殺了,我也被重創,失去了大部分法力。」
「原來你是想借我們的手報仇?」
「別誤會,這不是私怨。那魔星附身的人野心勃勃,妄圖顛覆國家。我本想阻止,但力有未逮。」
「你這打扮太可疑了。遮著臉就算了,連身體都蓋得嚴嚴實實,這是為何?」
魯乘撫摸著自己的身軀,嘆道:「實不相瞞,我已經沒有肉身,只剩魂魄在世間遊蕩。輕微的碰撞都可能讓我消散。」
雷先驚愕地伸出手,「這樣太危險了吧!」
「我現在的形體和動作都是靠念力幻化的。說話也是靠震動空氣。不過挺耗神的。」
「你為何要冒著消失的危險來找我們?」李秀錯愕地問。
「我說了,有個大奸之徒必須除掉。魔星也牽涉其中。」
「但是,我們也是新手。彼此都沒十足把握,這樣聯手感覺不太妥。」鋼先有些遲疑。
「別這麼說嘛,你看看這個。」魯乘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函。
鋼先打開一看,驚呼道:「大哥你瞧,是張天師的推薦信!」
雷先和李秀好奇地湊過來,果然看到張天師的字跡和印章。他在信上讚揚魯乘是值得信賴的盟友。
「我去找張天師商量對付魔星的事,他便託我來幫你們。」
「可是你說自己失去法力,怎麼幫得上忙?」鋼先依然無法完全信服。
魯乘苦惱地擰擰脖子,「唉,現在我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。」
他舉起纏滿繃帶的雙手,在空中劃了個印。
突然間晴空萬里的天空電閃雷鳴,狂風大作,傾盆大雨嘩啦啦地砸下來。
鋼先等人睜不開眼,站都站不穩。
「我知道了,夠了!快住手!」
魯乘一放下手臂,風雨電閃立刻消停,天空依舊碧藍如洗,衣服和地面一點都沒濕。
「原來是幻術啊。看來你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嘛。」鋼先笑著望向大哥,雷先也驚訝地點點頭。
「李秀你覺得呢?」鋼先問。
李秀瞪著魯乘說:「我沒意見。不過趁這個機會,咱們得先定個規矩。」
「什麼規矩?」
「既然以後我們收星的隊伍可能會越來越大,就需要一個領袖或指揮官。魯乘年紀最大,但我建議行動決策還是以鋼先為主,大家意下如何?」
雷先贊同地點頭,「恢復鋼先的肉身是我們的首要任務,所以我也覺得應該由他做主。」
魯乘也表示同意,「那是自然。我和百威都服從鋼先的號令。」
聽到主人的許可,百威也短促地叫了一聲。
黃昏時分,眾人來到一座城鎮,在客棧歇腳。
幾個人走了一整天,早已飢腸轆轆,腿腳酸痛。為了拉近彼此的距離,鋼先叫了一桌豐盛的菜餚。不一會兒,烤得焦香的大魚,麻辣鮮香的燉肉,香濃滑嫩的鱉肉羹就一一端了上來。大夥兒狼吞虎嚥,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頤。李秀看到百威小口小口啄食的可愛模樣,高興得合不攏嘴。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。
飯後,魯乘突然開口道:「雖說有些唐突,但我在來找你們之前,抓住了一隻魔星。」
他拿出一個貼著符咒的皮囊,鬆開束口。裡頭有一顆縮得跟豆子一樣大的魔星。
鋼先用朔月鏡一照,鏡中顯示出「地俊星」幾個字。
在鋼先收服魔星的過程中,魯乘問道:「你就只有這柄追魔劍和朔望鏡兩樣法寶?」
「英貞姑娘說,太過強大的法器反而危險,所以沒能借到別的。」
「我本來也很期待能見識些稀奇古怪的神兵利器,畢竟是仙家賞賜的東西嘛,沒想到如此普通。」李秀有些失望。
鋼先笑著打趣,「你連船都能當武器,要是再給你更危險的東西,壞事可就多囉。張天師不借給你是明智之舉。」
然後鋼先跟魯乘說起李秀用船封印天平星的事蹟,眾人你一言我一語,不亦樂乎地聊到夜深。
破曉時分,大夥兒還在呼呼大睡,鋼先卻早早醒來,在客棧後院練劍。但沒多久就氣喘吁吁,只得癱坐在木樁上。
「獨自修練,恐怕很難有長進。何不請你的同伴幫忙指點呢?」原來魯乘一直在旁觀望。
鋼先慌忙站起身,魯乘繼續說:「我曾因修為不足,害死了同伴。而你身上,我也感受到類似的稚嫩。或許是年輕的緣故,但總歸令人有些不安。」
面對魯乘的直言不諱,鋼先苦笑道:「這樣啊。那我就從基礎體能開始練起吧。不過,你到底是何方神聖?雖說有張天師的介紹信,但措辭似乎有意保留,雖無惡意卻總覺得你有所隱瞞。」
「等見到我的仇人時,自然會和盤托出。」
「還真愛賣關子。」
「你不也瞞著些事嗎?」
被戳中心事,鋼先別過臉去。整場收星之旅彌漫著詭譎的氛圍,但鋼先遲遲不敢告訴魯乘。
「那我就直說了,這件事透著一股詭異。」
「嗯。」
「所以,你該不會其實是來監視我們的吧?」
鋼先目光如炬地盯著魯乘,後者卻斬釘截鐵地否認:「並非如此。若真要監視,又何必特意試探你們?」
聽他這麼說,鋼先點點頭,「也是。畢竟我們這裡有一百零八星的頭目,被盯上也不意外。」
「要是真那樣就麻煩了。不過換個角度想,對方確實有這個意圖吧。」
魯乘的言外之意令鋼先來了精神,「你口中的對方,指的是誰?」
「不,我只是聽了這話後想『如果有主謀的話』罷了」
「張天師大人有說什麼嗎?」
「沒有。他只是一直道歉說『向這麼虛弱的你提出這種要求,真是抱歉』。不過我回答說有百威在,所以不用擔心」
鋼先若有所思地說:「百威的義肢做工精細,牠對你如此忠心,足見你們感情深厚,那是信任的象徵吧。」
「儘管懷疑我,但百威確實是條好狗。」
「我明白了。我也不過是想活命而已。咱們就各取所需,互相幫襯吧。日後還請多多指教。」鋼先露出釋然的微笑。
「彼此彼此。抱歉口氣有點差,畢竟雖說已是亡魂,但也算是把性命託付給你,所以難免嚴厲了些。感謝你的寬宏大量。」
說罷,魯乘轉身離開了庭院。
不知不覺,晨曦已染紅天際。
鋼先長長地吐出一口氣,繼續揮劍練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