鋼先離去後,朱差偉對吳文榮說:「總輪怎麼樣了?」
「……情況危急。」吳文榮回答。
聽聞此言,朱差偉竟笑了:「既然如此,我便接任臨時總輪。閻黑輪頭也身負重傷,其餘黑輪眾士氣低落。此時正好改組鐵車輪——」
吳文榮猛地一把掐住他的喉嚨:「吵死了,小人!」
說罷狠狠一扭,扭斷朱差偉的頸骨,將他摔到一旁。
「夠了。」吳文榮抱起唐流嶬,送回寢室休養。
吳文榮囑咐妓女們照料唐流嶬,自己則離開月光樓。
「雖說在此久居,但如今該啟程了。說不定安祿山軍隊會經過此地。」
於是他在收攤的市集買了雉肉和蔬菜,來到林中溪谷。
在開闊地放下行李,取出一只鐵盒。盒內有五德,香料袋等物。吳文榮用溪水略洗鐵盒,權作鍋具。
他用匕首切好蔬菜,如常在地上挖坑架鍋。撿來枯枝落葉燃起火堆,注入清水煮沸,放入味增,醬油煮湯。吳文榮嗜重口,又撒了把岩鹽。
嘗了嘗湯汁,覺得可以,便下了蔬菜和雉肉。待肉煮熟時,再撒些香料,這就大功告成了。
飢腸轆轆,吳文榮顧不得燙嘴,狼吞虎嚥一番。雖說溫暖了身子,十一月的夜晚卻是寒冷刺骨。收拾鍋具時,吳文榮禁不住打了個冷顫。
「呦,吳文榮。啊,在煮火鍋啊,我來晚了。」
一個穿童子袍的人冷不丁出現在身後。吳文榮「呸」地一口吐掉嘴裡的雞骨頭,擺出備戰姿態。
「你來幹嘛?師父那邊的事了結了吧?我只是來聽你道謝的。」
吳文榮絲毫不鬆懈。
「確實,師父的屍身已下葬。但感謝從何說起?」
童子袍臉上浮現笑意:「你要戰勝那具僵屍,非借助魔星之力不可。這點可是我指點的。」
「喔?倒是不假。那就謝謝你了,這樣行嗎?」
「你也太敷衍了吧。我幫你了卻心願,你也該聽我一言吧?」
「免了。」吳文榮斬釘截鐵。
童子袍苦笑道:「這話你就當耳旁風吧。——魔星尚未收盡,賀鋼先等人苦難猶存。我不求你加入他們,但希望你能尋找魔星,引導收星陣前去收服。」
「賀鋼先的遭遇著實可憐,但在下已不願再涉足魔星之事。這份心意更加強烈。」
童子袍嘆了口氣:「這樣啊。但他們也同你一樣,想置身事外。他們只想盡快了結收星,回歸平靜生活。你的恩怨已了,而他們的卻還未盡。」
「……話雖如此……」吳文榮神色為難。
「算了,是我冒昧了。我只是不忍見他們丟了性命。」
說罷童子袍轉身離去。
目送他遠去,吳文榮望著夜空自語:「罷了,還是回一趟少林寺吧。如今說不定能壓制住天孤星了。」
◇
聞聽安祿山起兵,魯乘和李秀臉色大變。
「那廝終於動手了。他的野心,再加上魔星的凶煞之氣,只怕會酿成空前浩劫。」魯乘斷言。
鋼先半信半疑,李秀卻也附和:「唐朝太平已久,禁軍雖在,卻乏實戰經驗。反觀安祿山,常年龍驤疆場。單從兵員素質,就已不可同日而語。」
鋼先點頭表示明白:「安祿山來勢洶洶,只怕要連累無辜百姓。除了收服他的魔星,我們也是無能為力了。不過,可知他的行軍路線?」
「那自然是直取長安。而途中最重要的戰略要地,便是洛陽。」魯乘胸有成竹。
鋼先又問:「可是,要接觸安祿山,還需得有管道才行。誰有門路啊?」
李秀一拍膝蓋:「我記得平原郡太守有備無患。離梁山不遠。」
「很好,那就去拜訪吧。」鋼先起身。
◇
平原之行既定,眾人火速收拾行裝。
夜深人靜時,鋼先向魯乘匯報:「唐流嶬說,我只有一半天魁星?魯乘,你覺得呢?」
「抱歉啊,我的法力尚淺。以前看過你,卻也沒看仔細。」魯乘無奈搖頭。
鋼先寬慰道:「別在意,指不定是唐流嶬信口開河呢。」
「不如去請教英貞童女?」
「這……還是算了。」鋼先神色陰沉,「天界從頭到尾就瞞著什麼,我決意裝糊塗到底。問太多反倒麻煩。」
「有理。若真分了你一半魔星,卻不明說用意,未免可疑。」
魯乘想再仔細觀察鋼先,後者擺手拒絕:「我會繼續扮糊塗。讓他們鬆懈,伺機先發制人。眼下地上的麻煩怕是要多起來,還是先解决那些吧。」
◇
「久仰龍虎山道士大名,請隨意歇息。」
平原太守顏真卿像是恭候多時,笑迎收星陣一行。
「你認得我們?」鋼先驚訝不已。
「聽聞你等能以毛筆施展奇術。我對書法頗有興趣,正好奇得緊呢。」
眾人齊刷刷望向萍鶴。她向顏真卿一禮:「施展筆術的是我。在下乃書聖王羲之後人,名叫王萍鶴。」
顏真卿大笑:「原來是書聖嫡傳!在下是顏回之後,也頗以家學淵源為榮。不過那都是虛的,來,去後院一敘。」
說著領眾人穿過中庭。寬敞的後院亭中,一名男子正候在那裡。
「這位是在下表兄顏杲卿。前些日子李白先生來訪,正是他告知在下你們的事跡。」顏真卿介紹道。
「原來如此。當時李師父還說什麼忘了,果然是故弄玄虛。」鋼先苦笑。
顏真卿哈哈大笑,取出一支長棍。定睛一瞧,頂端竟有筆尖。
「此乃在下愛筆『朧瞭』。」
「好長的筆桿啊。」魯乘咋舌。
顏真卿點頭道:「上面寄宿著地巧星。」
「什麼!」眾人大驚。
「至於能力嘛——」顏真卿指向萍鶴,「和妳如出一轍。」
「這怎麼可能?」萍鶴更加震驚。
顏真卿仰天大笑:「我那表兄聽聞此術,興致勃勃要與萍鶴姑娘一較高下。」
萍鶴難以置信:「我的飛墨顯字象?」
「正是。如果我的『墨痕來』能贏過妳,就讓我收了妳的魔星吧。」顏真卿眼放精光。
◇
眾人來到一口大井前。顏真卿指著井道:「這口棄井年久失修,又深又寬,最適合比試了。」
「確實比尋常井大上數倍。」萍鶴探頭往下看。井口直徑五丈有余,形似池塘。
「此井原是供百人汲水,沒想到竟派上這等用場。」
說著,顏真卿突然將萍鶴推入井中!
「啊!」眾人驚呼。
雷先上前欲救,卻被顏真卿攔住:「莫慌,井裡無水。二人各自施展絕學,先逃出者勝。」
言罷他也一躍而下。
顏杲卿苦笑著讓眾人莫要插手。
萍鶴雖猝不及防,卻也神智清明。下墜途中,她借力蹬踢井壁數次,穩穩落在井底。
舉目上望,只見顏真卿持長筆朧瞭輕飄飄落下。
「好强硬的人。總之逃出去就算贏了是吧。」
萍鶴微蹙雙眉,將輝影蘸入腰間墨壺。
顏真卿也將朧瞭浸入左手墨汁:「招式不限,輕重由己把握。」
「隨你的便,但得速戰速决。」萍鶴冷冷應道。
顏真卿嬉皮笑臉地一揮筆,井底浮現「射出」二字。他踩上字跡,直飛而上!
萍鶴眼疾手快,一把抓住他腳踝,二人齊齊升空。
「哈哈哈,反應不錯嘛!」顏真卿筆走龍蛇,在萍鶴臉上寫下「落下」。
上升之勢戛然而止,兩人雙雙墜落。顏真卿一筆抹去射出二字。
落地後,他笑道:「忘了告訴妳,小爺我不止一顆魔星。」
「什麼?」萍鶴驚愕不已,一邊抹去落下字樣。
「天慧星也在我這兒哦。」說著,顏真卿連揮數筆。
萍鶴連忙矮身閃避,筆墨子彈般射入井壁。
「你們……簡直卑鄙!」萍鶴怒目而視。
「我家老哥還有個天牢星呢。妳不擔心上頭的戰況嗎?還不快逃?」
顏真卿笑得十分欠扁。
「可惡!」
萍鶴揮筆反擊,卻被顏真卿以畫卷接下。一行「昏倒」二字在卷上若隱若現。
「王羲之雖優雅,卻不適合動武。此後便是本大爺雄渾有力的顏體時代了!」
說著朝井底一掃,力透紙背的楷書「噴泉」赫然在目。頃刻間,地面裂開,泉水噴湧而出。
「此術有三大弱點,一是遇水。」
萍鶴放出飛墨,卻被水流攔阻。不一會兒,井底盡皆濕透,字跡消散,噴泉歇止,然而井壁已然濡濕。
「糟糕,墨汁上不了牆,就別想攀爬了。」萍鶴焦慮萬分。
「第二個弱點,是飛墨距離有限。但我能彌補。」
顏真卿舉起長筆,在未被水浸的高處寫下「根」字。樹根破壁而出。
他攀附而上。中途又在更高處寫字,再次生根攀援。
「不妙。」
萍鶴也攀住樹根,緊隨其後。
「妳再不加把勁,小爺我可就先走一步囉。」
顏真卿三下五除二便到了井口。萍鶴膂力不濟,爬得吃力。
「告辭啦。」
眼看顏真卿在出口處又寫了個根字,萍鶴一筆掃出,樹根上泛起「腐」字。顏真卿剛握住,樹根便應聲而斷!
「哇啊!」
失去支撐,顏真卿直直墜落。萍鶴趁機再畫新根,攀援而上,終於抵達井口。
「還沒完呢。這回我要祭出天慧星之力了。」
顏真卿凌空一躍,踩著樹根彈跳而上,宛如飛天。
「簡直是犯規嘛。」萍鶴嘟囔抱怨。
「第三個弱點——」顏真卿揮筆狂書,「此術會反映術者之心。妳就是太善良了!」
萍鶴臉上沾了一筆,頓時氣結:「我認輸就是了。」
然而不知為何,她竟騰空而起,衝出井外。
「咦,怎麼回事?」萍鶴環顧四周。
只見亭子那邊,眾人正在大快朵頤。鋼先嗑著栗子朝她走來:「哎喲,贏了?沒受傷吧?」
「我沒事。倒是你們——顏杲卿不也有魔星?」
「喔,早就知道了。大夥正喝酒慶祝呢。」
只見天牢星正與眾人談笑風生。
「這是什麼情況?」萍鶴腿一軟,差點摔倒。
井底傳來顏真卿的笑聲:「算妳贏了。感覺如何,與同術者一戰?很有意思吧?」
「我的天,就知道你是故意捉弄人!」萍鶴苦笑著癱坐在井邊。